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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单独审慎这三个字眼，定是直接的、无礼的，可千回百转里，他既没有唤她的名字，亦没有疏远的客套，语气里是淡如晨雾的亲昵，是任何人都听不出蹊跷的喜悦。他将她放在心里，所以她一出现，他便立刻能感知。

他爱慕她，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乐仪依着礼福了福身，笑道：“我和朋友来庙里敬香，一转眼她就没了踪影，找着找着便到了此处。”她四下环顾一圈，见院子里空空荡荡，遂道：“她应该去别处了，我再去找找她。”语毕，正要离去，吕穆清忽唤了一声，“乐仪。”

他低沉着声音，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，犹疑片刻，方问：“要不要我帮你找，五岳庙我比你更熟悉。”说到后面，几乎是恳求的声调。

乐仪微微垂着脸，望着他穿在脚上的软布鞋，心里倏然一疼，眼泪差点溢出眼眶。她摇了摇头，不能再看他，更不能大声说话，细不可闻道：“不用。”她再一次的拒绝了他，上一次是她不要他的铜哨，他母亲的铜哨。

乐仪福了福身，转身便走。

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告别，乐仪从未预谋，只是顺其自然就这样做了。

她爱他，爱过他，或许以后仍然无法忘记他。

但此刻，她遵从自己内心的抉择，独自走向未来。

吕穆清没有再说强求的话，甚至没有说话。他冷静的目送乐仪离开院子，隐入殿宇之中，他恍恍惚惚的往回走，试图攀绳爬上屋顶，可连攀了两次，都滑了下来。

石夔之不知发生了何事，只觉得吕穆清突然似变了一个人。

吕穆清顺着绳索看向屋顶，又望向无垠空寂的天幕，白云丝丝缕缕，安静的时卷时舒。乐仪笑得眉眼化开的脸庞遽然浮现眼前，耳边响起她的笑声，她没头没尾的说“我回去做盐渍青梅”，她飞扬的裙摆隐没在满树青梅下。凌濛初说：“没错，她就是从黄縢来的乐府小娘子，传说中的……你的未婚妻。就是我以前同你提过的，小时候常和我打架的彪悍娘们……她叫乐仪，我爱她。”——或许一开始，便已注定了这结局。

他倏然醒悟，拼命似的往乐仪离开的方向跑去，出了院门，又猛地停下。

他忽然觉得浑身无力，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，既提不起力气，也无法挪动，双腿一软，便跌坐在地。

石夔之唬了大跳，他从未见过吕穆清如此失魂落魄，连忙上前搀扶，“怎么回事？”

吕穆清如暮气沉沉的老人，岣嵝着肩膀，任由石夔之搀扶着坐到台阶上。他没有回答石夔之的话，亦没有任何表情，他只是坐着，死死的摁住心底翻滚的波涛汹涌。

一如听见她剖白时的不动声色，结束时他仍然无动于衷。

他对她的痛，永远埋藏在无尽的深处，再不可探究。

第一三五章：撩拨

乐仪恍恍惚惚地走着，连吉画儿跑到了面前都无视般擦肩而过。

吉画儿“喂”了一声，边走边问：“你怎么啦？”说着，望见身穿官袍的俊俏男子被人簇拥着往这边来，慌乱中拉起乐仪的手就跑。

乐仪下意识的跟着她跑，穿过庙宇，闯入殿堂，爬梯上了塔楼。

楼有四层，可遥遥远望大半个夷山。

庙宇的吵闹声渐渐远离，耳边只剩吉画儿粗重的喘息声。乐仪双手搭在栏杆上，半伏着身子，看天的尽头，看山的连绵，看起起伏伏的五岳庙，看脚底下匍匐的人来人往，看腾飞的鸟和半卷的云。

她重重的舒了口气，终于注意到吉画儿，“你跑什么？”

吉画儿苦恼的咬牙切齿，低声道：“吕希俊来了。”

“在哪？”乐仪只在信中听吉画儿提过此人，却从未见过，能被吉画儿喜欢之人，她早就好奇不已了。他既到了五岳庙，自然是要请他喝酒的。

“他是来找你的吗？追你追到了这儿？”乐仪瞪大了眼，露出小女儿神态。

“他在大理寺听差，掌管宗庙礼仪，想必是为了明年太后祭祀一事而来。”吉画儿沮丧着脸，极其理性的分析着吕俊希的行径，又说：“我眼下最怕见他。”

乐仪不解，“你怕他做什么？”若喜欢一个人，不是时时都想见他吗？

“我若再与他牵扯，我爹爹非让我嫁给他不可。”

吉画儿噘着嘴，一副老不情愿的样子。她倚着栏杆探头往下看了看，见吕希俊似要抬头，便忙的往地底一蹲。

乐仪越发不解，“嫁给你心仪之人，为何不可？”

吉画儿双手撑在膝盖上，捧着脸，“我虽心仪他，却并不想嫁给他。我要嫁的人，非得是我最最最心仪的那个人不可。我不能确认，他是不是我最最最心仪的那个人。乐仪，你能明白我吗？”

乐仪只觉茫然，“如何才算最最最心仪呢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吉画儿垂下眼帘，很是颓丧。

乐仪见她如此，粲然一笑，拉着她站起身，“不知道也没关系，咱们可以等，等到云开见月的那日，等到心里有答案的那日。”

吉画儿抱住乐仪，几乎要哭出来，“乐仪，你说得真好，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。咱们女子，历来被母亲教导，被父亲规训，却从未有人把话说到我的心底里去，你是第一个。”

乐仪一笑，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，“这又不是什么大道理……”

“却比大道理还要有道理。”吉画儿夸张道。

乐仪被她逗乐了，往楼下看了一眼，见吕希俊诸人已去了旁处，遂拍了拍吉画儿的背，“咱们回去吧，我突然很想吃咱们黄縢的小面。”

“嗯。”两人手牵着手，迎着夕阳的绯光，期待着今儿晚上的黄縢小面。

路半，见凌濛初骑马而至，他威严赫赫，身后跟着数十部署。他见乐仪和吉画儿在山径里边走边说着体己话，笑得前俯后仰的，不由得下马追过去，“我可以听吗？”

吉画儿吓了大跳，往乐仪身后一闪。

乐仪笑着嗔骂，“你滚开，不许听！”

饶是如此，凌濛初仍不管不顾的跟在后面，一并回到别苑，搬了小凳子坐在院子里逗黑猫和咪咪，等着吃面。

他平素极忙碌，人虽在五岳庙，汴京的事儿却一件不落的全部都得处理。他知道乐仪在厨房里揉面，待会便可吃上一碗正宗的家乡小面，于是，心里便莫名的溢出了畅然与闲适。

是家的味道。

吃过面，下起了夜雨，凌濛初一时回不去，便坐在敞屋里等雨停。吉画儿寻了纸笔回屋给家里写信，懒得搭理凌濛初。

乐仪刷完碗洗了锅，拿出茶具小炉，在廊下煮茶汤。她搬来小杌几，坐在小炉边捧脸等着水开，静静的不说话，想着心事。凌濛初一会儿看看雨，一会儿看看乐仪，鼻尖茶香萦绕，耳边雨声沙沙，只觉如梦幻般美妙，快活极了。

窗边雨幕涟涟，吕希俊坐在烛光下怅然若失。白日里，他恍惚看到了吉画儿，可一定神，人影就没了。自从家里开始商量着订婚，吉画儿对他便避而不见。最开始他以为是她害羞，是女子的礼节，后面才知道，她是真的不想见他。他以为给她名分，订婚、成婚、结成夫妻，是身为男子对女子的责任，是他对她最好的诺言。

却未想，她根本不当回事。

明明是她，先撩拨了他呀。

他不明白。

第一三六章：暗格

吕希俊此番来五岳庙乃奉命巡视庙中殿宇、楼阁，制定太后祭拜时的步行路线及时辰安排，每一处都需严丝合缝，不容半点差池。他不是少卿，亦不是主事，因父兄之缘故得以在太常寺听差，做些闲杂琐事，平素事少饷多，乃正儿八经的富贵闲人。

所幸他学识渊博，有几分文人风骨，倒不至于沦落成纨绔公子。

吕希俊与吕穆清乃旁三系内三代的堂兄弟，小时也曾在一起寝居，但不知何故，他就是不愿搭理这位堂哥哥。故而此次来五岳庙，他故意当做不知道吕穆清在此为火官，既未提前知会，也未上门拜访。反而是吕穆清发现诸多被锁的殿堂开了门，想要趁机带无介进去察看，绘制火防地图，无意间与吕希俊打了个照面。

吕穆清疑惑地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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