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杨金凤明月(杨金凤明月)已更新+无删减(千里万里月明)
除夕夜人都跑出来玩儿, 鞭炮乱响,冯大娘家方向那里放起烟花,把天都照亮了, 人便往她家去, 大人、小孩子、老人都爱看不要钱的烟花。
明月到小卖部说要打个电话。 “明月,给你妈还是你爸啊?”老板娘弯腰收拾东西。 明月支支吾吾, 心道你可千万别盯着我, 好在小孩子来买炮人又忙去了。 这回电话接通挺快,明月慌忙说:“你好,我是李明月。” 李秋屿正在吃饺子,细嚼慢咽:“新年好, 年夜饭吃了吗?” 明月觉得李秋屿一张嘴,就像很熟很熟的人, 他也不拘束,当然, 他是大人,大人跟小孩说话哪有拘束的。 “新年好!我们吃了五花肉炖的豆腐海带, 还有凉调猪肝, 都好吃,我跟你打电话有两个事想说。” “又这么正式?” “第一, 我期末联考考了全县八十九名,第二祝你新年快乐, 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发大财!”她那语气,显然是对自己满意极了,成绩漂亮,话也说得漂亮,没有辜负他对她的帮助。 李秋屿跟她仅数面之缘, 却突然瞧见她的样子了,隔这样远,他甚至记起来她其实有点微微的凸嘴,小脸,笑起来俏丽,像盏水晶灯有种细碎的亮光。 “这么厉害?原来你学习这么好,谢谢你的祝福,这会儿是在哪儿呢?” “庄头的小卖部,人都在街上,等八点就回去看春晚了,你跟家里人吃年夜饭了吗?” “没有,我一个人住,随便吃点儿。” 明月很意外,李秋屿是神秘的,这么神秘的人似乎天生就该是一个人。 “那你多寂寞呀。”她脱口而出。 李秋屿说:“寂寞?”他像是想起什么,半笑问,“你小孩子懂什么是寂寞?” “我懂。”明月说道,“寂寞就是觉得摸不着边儿的感觉,好像四周什么都没有,就自己一个,也不晓得该干什么。” 李秋屿似乎认同:“你果然很懂,看来不能小看你。” 明月不大好意思笑,心里好快活。 她脑子转得飞快:“你一个人过年,要不要来花桥子听书会?可热闹了。” 李秋屿笑问:“你上台表演吗?” 明月有些失落:“不,我没正经学过,也没人给我拉弦子。”她又一次鼓起勇气问,“你要来吗?”她的日子急需一些色彩,不一样的东西,童年的游戏、物件,早已经不能满足她,可她坐在井里,除了书会,想不出更有意思的场地了。 李秋屿问道:“什么时候?” 明月算算日子:“正月十三是正会,人最多,不过十三我开学了,晌午头到那该散场了……其实初七就有人来,一直到十五。” 李秋屿那段时间不忙,他答应下来,心里并没有想去的意思。任何事,热闹的,冷清的,对他来说都没有吸引力,他也不清楚怎么答应的。 整个年关,明月都处于亢奋之中,她忘记一切不快,小说也暂时丢开。她夜里高兴得睡不着,翻来覆去,心想要给李秋屿露一手,可书会上那么些老艺人,她李明月算什么?半吊子呀,明月睁大眼睛看着黑黢黢的屋顶,还没定好露哪手。 十四是周六,最热闹的正会过去了,却开始下雪。明月心道这下可坏了,李秋屿未必来,路不好走。虽然是开学第一周,可因为十五的缘故,学生们都回家过节。明月打个电话,托人跟奶奶说下午再回去,她骑上自行车,往花桥子去了。 果真,正会一过,麦田寥落,白茫茫的雪盖住了人的踪迹。会上还有人,少得很,大都回去了。有个老汉推辆破大杠在麦地里立着,还没写出去,漫天风雪里只有他自行车后头贴的“出入平安”火红着。 要是没有雪,人还能多点儿,这不能跟正会比,那再大的雪也不怕。 明月对李秋屿来不抱什么希望,雪打在脸上,凉丝丝的,落到黑油油的头发里脸子也映成青白的了。 “妮儿,这么大的雪咋还过来了?”老汉招呼她,明月点点头,“我来看看,你能唱吗?” “能!” 老汉把随身带的小马扎给她坐,行为不太利索,明月问道,“就你自个儿?” “我自个儿!”老汉声音高起来,方才看着,只他一个立在那儿显得孤寂,一见有人要听书,他便活了,像是魂儿又上了身。 “这什么,我没见过。”明月见他抱起吃饭家伙,觉得稀罕,她等不到李秋屿,却等来了从未见过的东西。 “你听听,看可能听出来?”老汉一拨琴弦,神采飞扬。 “像三弦!” 老汉又是一拨拉,那音色亮得很。 “柳琴?还是秦琴?” “我这就是自己制的土货。”他眯起眼,一张嘴,调子比他老,苍凉又轻快。 “山清水秀太阳高,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滴船儿撑过来,一路摇呀摇……“ 明月觉得这调子耳熟,是五声徵调,慢慢的,跟着就能哼出来,也许是李万年唱过,或者是哪年书会听过,唱词不是这样的。 她哼着哼着,想淌眼泪,像是这声音打盘古开天辟地起就有了,一直唱,一百年过去,一千年过去,一万年过去,就这么唱下来,等这老汉死了,倒在风雪里,就没人再唱了一样。 明月想请他写书,老汉值得,可她家里有什么事值得写书呢?也没多余的钱。 “唱得真好,你打哪儿来?” “八十里地外,我骑车来的。”老汉呵手,黑皮瓜帽落满了雪。 “你是哪个村的?等我考上大学请你写书。” 十八岁才能考大学,十八岁是山,也是海,远得很。明月却像是下定极大的决心,跟老汉立了约。 雪越飘越紧,随风而荡,明月渐渐白头,她叫风吹着,眼睛眯起来,忽然在麦田疯跑起来,一面跑,一面仰头看天,转起圈来,天地急遽旋转都在张开的怀抱里,好像全世界都只剩她这么一个人,只有她最无垠,像野马,也像尘埃。 “我要上九天,我要下五洋,我要飞啦!”她大喊大叫,吃了满嘴的雪,一个趔趄,跌倒在麦地里,明月索性闭了眼,雪落在脸上,凉丝丝的,自己什么都不是了,又什么都是,她是天地万物的总和了。 “打算在这睡了吗?”有人笑笑地说话,明月睁眼,一个激灵坐起来,呀,是李秋屿,他冒着风雪来的,雪洁白,他头发跟瞳仁就黑得强烈,明月惊喜叫道,“是你呀……我以为你不来了呢!” 李秋屿笑着伸手:“约好的事,我一般不失信。”他在路边看了明月一会儿,这么大的雪,没几个人,茫茫世界里一老一少很好认。 本来想喊她,没想到明月突然跑起来,李秋屿凝视良久。 明月抓住他手腕,借力一蹦,李秋屿问道:“刚才在做什么?” 她不大好意思,光是笑,指着等写书的老汉:“那个爷爷打马庄过来的,八十里路,他唱得可好了。” 李秋屿掸掸肩头雪:“听见了,好听,你们这书会连个棚子也没有?” “没有,都是露天,我刚跟那爷爷说好了,等我考上大学请他写书!” 李秋屿不解:“这么隆重?考上大学要请人写书?要出版吗?”他都忍不住笑意。 明月知道他误会了,哈哈直笑:“不是你想的写书,是我们这儿有大事喜事就请人过去算是表演吧,有人请,就是写出去了,要给钱的!” 李秋屿笑笑,以示了解,从兜里掏出一盒烟,抽出一支,走过去递给老汉。他很少抽烟,但身上会带着。他看出老汉是抽烟的,手指泛黄,牙齿也是。 老汉像是受宠若惊,双手接住。 明月对这种大人之间的客气寒暄习以为常,微笑看着,她给老汉付了十块钱定金,老汉没愿意要,只说约定好的事一定不会忘。 他继续站风雪里,身披塑料布,等人请“写”。 雪实在太大,明月和他都知道是没人来请了,可他还要等。 明月一边走,一边回头看,她的自行车锁在路边落了一层雪。咣咣咣拍打几下,明月手生疼,冻得失去知觉,她戴的粗毛线手套漏风。 “戴这个,”李秋屿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,“这个暖和。” 明月摇头,雪这会儿越下越紧,李秋屿把她自行车放到后备箱,明月看着,李秋屿说:“我跟妇联的工作人员联系过了,今天一起去你家看看。” 明月吃惊说:“去我们家吗?” 李秋屿笑着掸手,给她开车门,明月坐进去,里头暖烘烘的,一下隔绝掉了外头的风雪,她扭头看窗外,马庄的爷爷在风雪里头。 头一回坐车,明月摸摸座椅,有点拘束。 “压岁钱,一点心意拿着吧。”李秋屿从兜里掏了个红包。 明月又是摇头。 李秋屿就笑了:“怎么老是摇头?” 明月说:“我不要,要习惯了人脸皮会变厚,心也变得贪,我不想变那样的人。” 她其实也不是很理解,小声嘀咕:“你干嘛总无缘无故给人钱呀?” 李秋屿定睛看她,最终微笑道:“有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样的道理,难为你这么小,能说出这种话,我也不是无缘无故。” 他还是想给,明月虽带笑,脸上却是很坚决的神气,李秋屿便问她还冷不冷,明月说:“车里怎么这么暖和?” “开空调了。” “车里也有空调吗?”明月只在冯大娘家里见过空调。 “有,不冻手了吧?” “不冻,城里人都有车吗?” “也不是,我是因为经常要出门开车方便才买了车。” 明月想,那也得有钱。 “我秋天的时候用长茅草编了个几个小花篮,回头送你。” 李秋屿笑说:“我要那没用啊,你是准备卖的吧?” “不是,编着玩儿的,送过同学了,还剩呢,你可以送给你朋友,我们女老师还管我要过呢。” “我给你压岁钱不要,为什么要送我东西?我也不好要。” “那不一样,我这个本来不要钱,我就是想送你点东西,”明月说到这,脸莫名红了,“反正你知道我没什么好送的。” 李秋屿想起上学时收到过的女同学的礼物,也都是小玩意儿,很久远的事了,像蒙星的雨,干涸在记忆里,当下又闪现几秒。 “你给我寄钱,我觉得太亏良心了。”明月叹气。 李秋屿是懂的,他安慰说:“不要心思那么重,这么点事情就觉得亏良心,真没必要。” “那你为什么要资助我?”明月忍不住问道,那么多人,怎么挑她资助呢? 李秋屿道:“巧合吧,我们不是碰巧见到两面吗?我希望你能念好书,改善下家里的情况,以后生活能过得好一些。” 这都是很实际的东西,明月也想过,她心里有点失望,好像期待李秋屿说出点别的什么,到底想他说什么,她也不清楚。 她发起呆,慢慢的,也没什么话要说,便趴在窗户上往外看飞着的雪,这个角度新奇,雪直朝窗户上扑,前赴后继十分英勇。 李秋屿偶尔看过来两眼,路上有坑,突然颠了一下,明月脑袋撞玻璃上,她嗳哟一声,扭头看看李秋屿不好意思笑了。他正好看过来,脸上是很淡漠的,却最快地应着露笑。 “刚才不是话很多吗?” “是有很多,但这会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” “不说也行,想跟我说了再说。”李秋屿的手机响了,他看一眼,接通说,“出来办点事,在外头。” 那边不知道说的什么,李秋屿笑:“至于吗?晚上就回去了。” 他语气很亲昵,浓郁,明月感觉震惊,他跟她说话都是很客气很友好的,她把他看得很崇高,又是大人,猛得见着李秋屿不一样的一面,某种东西失落了,说不出是什么。 好像李秋屿一下远了,本来就很远。 李秋屿挂了电话,见她嘴巴微张,样子迷惘得像叫风雪刮迷糊了,笑问道:“想什么呢?” 明月局促地瞥来一眼,摇摇头。她又重新陷入心事里,一个人捱雪。 世界上还有那样的神情,那样的语气,她从没见过、听过,她不知道要怎么得到。 “你说你长大就是想干这个吗?”李秋屿问她话。 他声音还是动听的,但跟刚才接电话不一样。 明月揪起手套:“是想说书,但写不出去也怪愁人,过日子不能没钱,光说书那会儿觉得高兴是不够的。” 李秋屿说:“你这不看得很透彻吗?先好好念书,到时能多些选择的权利。” “选择什么?”明月没太懂。 李秋屿目视风雪:“你还小,也许这个喜好会贯穿一辈子,也许半途没感觉了,等你长大后,到底想做什么很难说,但如果你念好书,有本事在身,就有更多机会选自己想要的。” 明月一下听明白了,豁然开朗。这些话,没人跟她说过。 “打个比方,村子里你的同龄人没有继续求学,基本都要出去打工是不是?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。” 明月又很崇拜地看李秋屿,他说的话,不光声音美好,还那么有道理。 “当然,念书还有很多好处,可能要等很多年后你才感受得到,不过不急,慢慢来,你还有无限可能。”李秋屿转头,对她笑笑,“也许,你以后会是大作家?” 明月对当作家一点都不感兴趣,尽管她喜欢写日记,作文也常被夸奖。她看书很多,那些震撼心灵的句子只要被引用过去,老师就会惊叹,说她知识面广阔。但那是别人的,别人的心灵太璀璨,她被照到,叫人看见了而已。 说书不一样,立于旷野,风从四面八方来,天地没有界限,人也没有羁绊。她如饥似渴阅读,写东西,仅仅因为寂寞,但她清楚自己没有成为作家的真正动力。因为她一旦去接触真正热爱的,就会忘记写东西,那么高兴,谁还要写。 可李秋屿这么说,她又一次得到肯定十分满意。别人的赞美都平平无奇,尤其是,这半年多来她的成绩一直进步,得到的赞美越来越多,明月触动不大,她这才明白,她喜欢李秋屿的肯定,她对他有很大好感,所以他的看法重要。 明月霎了霎眼:“你跟我说一句话,都能顶别人一万句。” 李秋屿心里有惊讶,并没流露,笑说道:“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会说话。” 明月也笑:“其实人家没跟我说一万句,我夸张了,我没有很要好的朋友也没说过很多话。我一跟人说话,话好像瞬间就褪色了,不是本来的样子,人家也不会好好听,想说心里话很难的。” 李秋屿这回惊讶走到脸上来,她又小又老,带着渺茫的神气,像是跟他说话,像是自言自语。他都忘了自己的十几岁,也是很寂寞。 “现在跟我说的,是心里话吗?” 明月怔了一下:“算,你一说我觉得还真算。这样的话,反正我从来没跟旁人说过。” 李秋屿便笑道:“那我真是荣幸,你看,你刚才那番话就有当作家的天赋,你对生活很敏感。” “真的?” “真的,你以后一定会有所成就,也未必是作家,其他事用心也能做好。” “这是你的心里话吗?” 李秋屿有些诧异似的微笑,等了等,玩笑说:“是,小孩子疑心重长不高。” 明月却说:“我的心很高就行。” 李秋屿以为她说的是怀抱远大理想,她自顾继续:“就像刚才转圈圈看天一样,我觉得我的心高起来,什么都不值一提了。” 她莫名带了点倨傲的神气,并非本意,观感如此。 李秋屿依旧凝注地微笑:“既然这样,我刚问你做什么你不说?” 明月道:“我怕你觉得我发神经,抽风,这会又不觉得什么了,你看见就看见了吧。” 李秋屿轻笑起来,望着前面,又目光下视,侧过脸看看她,他想,也许这样有些忘年交的意思。 他已经忘记了很多感觉,或许,从未拥有过,世界在一个小女孩这里是那样年轻。 “家里都谁在?”他问道。 “奶奶和妹妹。”明月寻常语气。 李秋屿说:“你父母,还是没回来?” 明月说:“没有,他们回来不回来,都不影响我们过年,我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。” 李秋屿没问下去。 “你……有家吗?娶媳妇了吗?”明月犹豫看他,“有小孩吗?” 李秋屿笑笑:“打听这么私人的问题?” 明月没这种概念,她隐约觉得他不想说,泄气地笑了一下。 李秋屿看过来,她立马又干笑,缓解尴尬。 他见她这个样子,很自然的,做了个有些过界的动作—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,却不愿回答方才的事。 “小孩儿乱打听也长不高,哦,我差点忘了,你的心很高就行。” 明月护痛似的摸了摸,其实不疼,心里猛得哄哄然乱跳,她装作无事,冲他笑笑,不再那么爱讲话了。 这一路不好开,到庄子后,李秋屿把她自行车放下来,又拎起一箱子礼物。西北风呜呜吹,竟叫地上的雪旋个圈再跑,沫子乱拂,就是这样的天,妇联的一个大姐早到了。 院子叫雪覆盖了,堂屋似冰窖,又没开灯,里头昏昏地坐着人,真是另个世界,李秋屿进来把东西放下,跟人打招呼,第一次见到杨金凤。 棠棠不怕生,嚼着糖一眨不眨看着来客,杨金凤让她叫人,她也不叫。 妇联的大姐很欣喜,说:“大娘,资助明月的也姓李,你看这可不是缘分?” 杨金凤那样子,倒看起来不是多高兴,受人钱财,滋味哪里能好了。她不是那样的人,心里总觉怪,可还是叫明月拿瓷缸倒热水给李秋屿喝。 一家人用一个瓷缸子,明月到厨房寻碗,用开水烫了烫,捧着个碗,颤颤巍巍进来,李秋屿忙接住。 大人说话,无非就是绕着明月的学习,家里的情况,妇联的大姐希望像李秋屿这样的人多些才好。 明月不坐,她站在一旁手背后头听大人说她的事,时不时盯着李秋屿瞅上一眼,他侧坐着,脸庞的轮廓半明半冥,很有些莫测的神气。 杨金凤说:“往后这孩子念好了书,一定不忘你,明月,听着没?”她语气严肃了,明月心道,他不资助我我也不会忘的,嘴上应说“知道,我长大了也会帮人念书。” “小李你看,你看娃娃多懂事,你这就是她的榜样!哈哈!”大姐笑得响,说话时,一手拍在了李秋屿的腿上,他不大习惯,只微笑着。 明月家里的情况,他核实过,包括明月本人,他也跟学校老师打听过,事情要么不做,做了便很细心,不至于随便当什么冤大头。他没有人说得那样高尚,也不乐意当什么榜样,这件事,要说有意义,那也是对这个叫明月的女孩子。 到饭点了,杨金凤要去烧饭,她们的厨房烧几个人的饭是不容易的,李秋屿不想麻烦,杨金凤说:“吃顿便饭吧,不能叫你大老远来空肚子走。” “大娘,雪下大了不好开车,我回去还有事,”李秋屿转身看看明月,笑道,“别有什么压力,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。” 听他这么说,她们不好留他,唯恐耽搁这位城里人的要事。杨金凤进屋把压席子下的钱拿过来,从未动过,李秋屿没想到她们还留着等还。 “念书是念书,一码归一码,不能再要你这个钱。”杨金凤给他硬塞口袋,“后生你拿回去,你要是不拿,我这没法给我两个孙女立规矩了都。” 李秋屿想起明月的话,看看她,她静静望过来,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。他这才发觉,她在人多的时候没怎么说话。 都这样了,只能收回。 他上车后往兜里掏车钥匙,发觉有东西,是个很小巧的花篮,巴掌大。李秋屿降下车窗,明月对他默契一笑,他也了然,应该是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她悄悄放的。 这个花篮,回去后有一次叫女朋友看到,以为是买的礼物,人很高兴,自顾拿走,李秋屿本欲开口说点什么,却还是随她去了。 |